卫生间里响起了吹风机的噪声，冉迢杵在流理台前捧着杯子发呆。他愣愣地盯着电热水壶烧水时才会发出的蓝色提示灯，抬手抹下一脸的泪。
玻璃窗户映照出他不太清晰的面容，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对着窗户摆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六岁以后的家对他意味着冰冷，孤独，和无尽的等待，鼻腔里的酸涩感仍旧没有散去，他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在黑暗的雪地里行走太久，有人忽然伸手递给了他一个火把，他贪恋那点温暖，没有狠下心拒绝。
可火光迟早有一天会熄灭的。
水烧开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被遗弃在口袋里的手机终于被他记了起来，他整理好情绪，掏出了手机。
手机在开机画面处停留了几秒，接着便涌入了无数的消息，他匆匆瞄了几眼，一个微信电话在这时恰好打了进来。
冉迢看了眼屏幕中央的备注，接起：“喂，班长，什么事？”
何懿此时刚好在取药窗口处拿好药，得到消息后的他第一时间与彭梓阳取得了联系，两人把昏迷过去的骆嘉翊送到了医院，等看好医生拍完片拿了药他才终于可以喘口气。
他不知道给冉迢打了多少个电话，得到的回应一律都是无人接听，如今在嘈杂的环境声里听到他还算平静的问话，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班长？”
何懿在大厅中央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问道：“你在哪？”
“朋友家。”
“你有受伤吗？”
“没有。”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接……”
冉迢撒了个谎：“手机没电了。”
“医生说骆嘉翊有轻微脑震荡，还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要好好养几天……”何懿靠在座位上，仰头看着二楼人来人往的人群，“好在头上的伤口不严重，已经包扎好了。”
“哦。”冉迢听了这些，话语里依旧没有什么感情，“我知道了。”
“辅导员也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具体情况，我还跟他撒了谎说只是小打小闹然后一不小心磕到脑袋了。”何懿叹了口气，“你下手可真够重的，我在校门口看到彭梓阳时他整个人都是没魂的，问他话也答得颠三倒四。”
冉迢放下手里的玻璃杯，伸手拿起了电热水壶，他听到何懿说的这些话反倒是愉悦地笑了起来：“一个一个胆子都这么小？”
“不是胆子小，换谁看到骆嘉翊那一脸血不会害怕？”何懿听着冉迢的奚落，有些无奈，“冉迢，同学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更何况我们还一起住了四年，你下次不要……”
“班长。”冉迢盯着玻璃杯里越来越多的热水，截断了他的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十一二岁的小朋友，还不懂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道理吗？”
“而且……”他及时收手，玻璃杯里的水线恰好与杯沿齐平，“而且是他们先惹我的。”
“既然他们敢说，那就得要承担责任。你在这里劝我，不如去劝劝那两人，一个不要傻得天天给人当枪使，另一个在背后说人坏话前最好先练练胆子。”冉迢讥笑道，“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怀疑他不是被我揍晕过去的，他可能是吓晕过去的。”
“班长，我告诉你怎么当和事佬。”冉迢的手小心地触上滚烫的杯壁，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你现在应该跑到骆嘉翊面前，告诉他以后最好给我管牢他的嘴。”
“否则我听到一次就揍他一次。”他牵起嘴角，“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啊？”冉迢的每句话都近乎咬牙切齿，何懿眉头紧皱，“上个学期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见面就跟仇人一样？他到底说了什么你这么生气？”
“谁知道呢。”冉迢反问道，“彭梓阳没告诉你吗？”
“没有，我问什么他都不肯说，骆嘉翊也是，醒来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
“也是。”冉迢现在想到彭梓阳说的那些话还是心火直冒，“毕竟做贼心虚。”
“所以他到底说了什么？”何懿放缓声音，“我不是想当和事佬。”
“你跟他们两个硬碰硬，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昨天你在宿舍门口被打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吗？”
“也没什么。”冉迢听着电话那头的白噪音，仰头朝着窗户里的自己笑了笑，“我忍不了他……”
“小冉！可以洗！……”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通话，冉迢转身看着喻宁森踩着拖鞋走近，朝着电话那边的何懿说道：“班长，我先挂了。”
“是你朋友在叫你吗？”
“嗯。”
“你……”何懿默了几秒，犹豫道，“你真的没有受伤吗？我觉得按彭梓阳的脾气……”
“我没事。”冉迢笑了一声，“班长晚安。”
“你班长？”喻宁森见他挂了电话，挑眉问了句，“你这个班长对谁都这样？”
“你在说什么东西？”冉迢琢磨着他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我班长脾气很好的。”
“还有，你怎么搞的……”他低头看着喻宁森站的地方一滩水渍，“你这衣服裤子怎么全湿了？”
“哦，我刚刚站起来的时候滑了一跤，花洒全喷我脸上了。”喻宁森的黑色T恤下摆还滴着水，他仔细瞧着冉迢的脸色，想的却是他似乎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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