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喻宁森满脑子都是两人在电话里的聊天内容，冉迢的问话让下意识地回答：“我看你还哭……”他蓦地收了声，冉迢已经黑下脸，替他把话接了下去，“看我还哭不哭？”
“你快去洗吧，衣服裤子我都已经放卫生间了！”喻宁森强硬地扯开了话题，催促道。
冉迢懒得跟他计较，应了声就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哎等一下！”喻宁森一把抓住了冉迢的手腕，“你毛巾烫了吗？”
“没有。”
“那你刚刚在干嘛？”
冉迢回答得理直气壮：“我在打电话！”
“哦……”喻宁森装作不经意的口吻，“聊什么啊你这么投入？”
“我跟他说……”冉迢抬眼注视着他，笑出一口生白的牙，“我忘了。”他挣脱掉喻宁森的桎梏，转身端了水壶向卫生间走去：“不说了，我洗澡去了。”
“太晚了，你不要洗头了，记得洗的时候注意点身上的伤，还有你把裤子也换了吧，我给你拿了新的睡裤……”喻宁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卫生间的门口，冉迢停下脚步，扶着门框笑了起来。
“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话这么多呢？”他偏头睨着他嘲笑道，“二十几岁的身体里住着五十几岁的灵魂？”
“你这么跟着我，是要跟我一起洗澡？”
喻宁森笑了笑，顺杠子往上爬：“也不是不可以。”
“砰”地一声，冉迢甩上门，喻宁森盯着眼前的白色门板，把没说完的话讲给了自己听。
“在没遇见你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话这么多。”
-
卫生间里还残留着洗衣液浓郁的香味，冉迢烫完毛巾，正准备脱衣服时裤兜里的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屏幕显示出来的一串号码令他反射性地皱起眉，迟疑了一会儿过后，他接起了电话。
“喂。”
“小冉。”伴随着一声打火机的轻响，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很沉。冉迢听到这句昵称厌恶道：“什么事？”
“上次是我跟你妈妈太冲动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书桌上铺着好些照片，冉博睿捏起一张，轻笑了一声，“我在这里跟你道个歉。”
冉迢直觉他打这个电话不仅仅是这样简单的道歉，他又摸不准冉博睿在打什么主意。冉迢后退了几步，靠在洗漱台上，他紧皱着眉，耐着性子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冉……”冉博睿看着照片里的两个男生，用长辈教导晚辈的口吻轻声说道，“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不是一句喜欢就能解决问题的。”
“你们还要考虑家世，身份，地位……”冉博睿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慢慢把猎物朝绝路上逼，“你了解过喻家的情况吗？他母亲袁曼姝早年离婚，他从小跟着他母亲一起长大，袁曼姝给他儿子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他父亲是政界高官，至今没有二婚，还时常与他儿子喝茶聊天。你能确定他以后不会走上从政的道路？如果他从政，你就是他的污点。”
冉博睿松开手，手里的照片轻飘飘地落在了书桌上，他仰头吸了口烟，眯眼缓缓吐出了一口烟圈：“他跟你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是很喜欢给自己留退路吗？这会儿怎么脑子这么不清楚？”
冉迢的手指紧紧抠住洗漱台，骨节透出白，他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调查我？”
“我是你父亲，我关心儿子的日常生活怎么能叫调查呢？”冉博睿很满意电话那头冉迢渗出的颤音，他缓声开口，把两人营造出来的温馨平和都撕了个干净，“我们往远点说，就算他足够爱你，愿意为了你放弃他父亲给他铺好的道路。你的自尊心不是很强吗？他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远大前程，你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跟他安稳过好每一天？”
“我们往近点说，就算他家足够开明，能够接受他儿子是同性恋。袁曼姝这么爱他，凭着你是冉家私生子，母亲还是……”冉博睿笑了起来，他掐灭手里的烟，残忍地吐出每一个字，“你有把握从她手里抢过她唯一的儿子吗？”
“是我的错吗？”耳边的手机滚烫，冉迢的话语却像淬了冰，“我的身世是我的错？”
“你跟我说这些就是来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小冉，你还小，很多事你并不明白，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声。”冉博睿听着冉迢的质问，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的感情不会被任何人祝福。在现实面前，你的喜欢真的不值几个钱。”
“你会毁了他的。”
冉博睿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话，冉迢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脚下陡然失了力气，从洗漱台边摔了下去。
他愣愣地坐在冰冷的瓷砖上，摔倒之时他身上还磕到了不少地方，但他已经感觉不出疼了。手机静静地躺在他手边，屏幕上停留在通话界面。
他不明白冉博睿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从骨髓里蔓延出来的冷摧残着他的神经，冉迢的眼前模糊一片，眼泪大滴大滴地从脸上砸落。
“小冉，刚刚是什么声音？你摔倒了吗？”
突然的敲门声令冉迢抬手捂住嘴，喻宁森没有听到门内的回应有些担忧：“你有在洗澡吗？还是不知道怎么开热水？”
冉迢咬紧下唇，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淋浴房里把花洒开到了最大。冰凉的水倾泻而下，他的头发很快被打湿，他想起进门之前喻宁森提醒过他的话，抖着唇又从淋浴房里钻了出来。
他坐靠在淋浴房的玻璃门前，听着满室的水声，终究不再勉强自己，放声哭了出来。
他珍贵，又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火把，在他还没来得及珍惜之前，就“嗤”的一声，被扑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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