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十五年前，我第一次去北大。未名湖旁的博雅塔正在维修，塔身裹着脚手架。我和它合了影，因为觉得以后还有机会再来，但不一定有机会遇到修塔了。
一晃十几年过去，我即将离开马萧萧的达村时，大教堂居然也在维修。这一次我没有拍照，尽管再见遥遥无期。
这篇小说的题目是开始写作的时候就拟定的，从拟定的那一刻，直到现在写到后记的这一行，我自己都在想，大教堂究竟是什么。这也是小说连载的七个月里，许多读者询问和讨论的问题。
忝为一个写小说的人，我当然不能给答案，给了就输了。
身为一个看小说的人，你当然应该猜答案，不猜还看啥。
这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乐趣。
真相是一个理式，无数答案都只是对它的模仿。
大教堂亦如是，在马萧萧的梦境里自神圣的云端崩毁，现实中却一次次被脚手架重重包裹，由凡人汗流浃背地修缮。
马萧萧对我来说很重要，在写作的过程中，我也在向他学习，学习如何与某些崩毁的记忆、余烬和臆想和平共处，将修缮视作日常而非事件，不再被它们束缚。
读者们能喜欢他，我特别高兴。
在我最早的构思里，马萧萧是个精神世界过分丰富的文艺青年，袁一寰负责拆穿他，同时又被他发现了软肋。
做更完整的主角人设时，我犹豫了，他们的出身和经历，不大可能产生这样的性格，虽然如此设定可能更有张力更有趣。
所以最后做了一些折中和对调，又不厌其烦地写他们各自的过往，甚至家庭情况的琐碎细节。
一边写，一边自我安慰：看书嘛，就是想要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女读者看耽美小说，这种意味显然更加浓厚。
写作亦然。
然而这个故事主打的不是爱情。在连载过程中，我还第一次经历了读者猜CP的大潮，意料之中。
故事始终只是马萧萧一个人的故事，他最后获得了爱情，但是与袁一寰无关。爱情不是一个对象，而是一种能力。他和袁一寰选择了彼此，一起练习。
我在最初的情节大纲里，还安排了两个段落：一是袁一寰的回忆，他和国防生分手以后，一度很困惑，去做心理咨询，找到的咨询师就是伍钰昆。后来他对马萧萧说起，马萧萧才知道，自己敬畏若父亲的导师是LGBT友好的，或许对父母出柜并没有想象中可怕。二是暑假里袁一寰的父母来了美国，马萧萧在见过了他们之后，才和袁一寰互通心意。
后来我放弃了这两段。我想写的是与自我的和解，至于获得更多的理解，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
于是完整的结局就成了这样：他们相爱，犹豫，一度分开，重聚以后，又面临更多的挑战，异地，诱惑，甚至各自寻找新的可能，最后兜兜转转，才走回同一条路上，确定彼此是合适的拍档。
我一度很担心，这个结局似乎太现实了，读者也许不能接受他们英俊可爱的主角变成出轨的、世故的、挣扎的、讨厌的大人。
直到有英俊可爱的读者写邮件鼓励我：没有关系，这样才是正常的。
出轨的，世故的，挣扎的，讨厌的，都是他们的一部分，也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
不用害怕。
在连载的七个月里，我也像马萧萧一样，从一个精神的异域里，磕磕绊绊地摸到出口，随时可能再跌回去，但是已经不再害怕。
感谢秘密报社，感谢行风姑娘，感谢制作有声书的小号。感谢我所有的读者。感谢陪伴我度过低谷的亲友。感谢此刻读到这一行的你们。
这是我的第一本个人志。自那七个月以来，有你们时刻提醒我，我并非一无所获。
“于无可救药之地疗人寂寞，是菩萨行。”我不敢狂妄地以此自勉，但这是你们真真切切地对我做过的事。
我想要报答，就只有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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