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坐火车，与陌生人搭讪是常备技能。全国铁路大提速之前，出趟远门随随便便都要十几二十个小时，火车上又没有手机之类的娱乐工具用来消遣，与邻座聊天打牌就成了唯一的消遣方式。
刚才陈致远不在时，中年男与那两位女士估计也不便插话，现在看到陈致远进来后，一个人坐那吃东西，中年人便凑上来了。
对于中年男的搭讪，陈致远并不排斥。他笑着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子，对中年男说：“老哥，坐过来吧。我这里有些火烧，还有些啤酒，咱们一块吃吧。”
中年男一看就是常年坐火车的，听陈致远这样一说，便立即离开自己的床铺，坐了过来。他拿着装了烤鸭的塑料袋，用力一掰，把一只烤鸭掰成了两份，把其中一份递到陈致远面前，说道：“来来来，相遇即是缘分，一起吃，别客气。”
从塑料袋里拿了半片烧鸡出来，放在自己的饭盒里，又递一袋散装啤酒给中年人。中年男接过后，放在自己的面前。两个人又相互谦让了几句，便各自吃开起来，一边吃一边聊起了闲天。
“老弟，上哪去啊？”中年男问道。他刚才称呼陈致远为小伙子，但听陈致远称呼他为老哥，便迅速把称谓改成了老弟，这样可以显得更为亲热。
“江宁，你呢？”
“我去金州。你去京城旅游的？”中年男问。他这样问是有道理的，陈致远说话带着几分江东口音，所以中年男会误以为他去京城旅游。
陈致远轻笑了下，说道：“也算是旅游吧，我到京城去参观会展的，计算机世界产品展览交易会。”
“计算机世界产品展览交易会？”中年男脸上有惊奇之色，“你对这个感兴趣？”
“怎么，不行？”陈致远笑说道。
中年男讪讪一笑：“可以！可以！只是这个展会比较专业，一般都是这个行业的人的才去。”
又说：“巧了，我办完事后，也去了。”
陈致远回头问：“去参观了展览交易会？第几天去的？”
“第三天去的，怎么了？”
“没什么。”
第一、第二、第四天，陈致远都去过，唯独第三天没去。
“我第三天去的时候，碰巧碰到了以前投期刊的编辑还闲聊了一会儿。就是中国科学院汉都计算机应用研究所主办：《计算机应用》期刊。”
《计算机应用》是我国一类期刊，在这本杂志上发表论文除了要支付高额的版面费外（过去是编辑部付给作者稿费），论文的水平要相当的高，现在发表论文的主力军已经是在读的计算机科学类的博士生了。
陈致远不由得多看了中年男几眼，没想到他还有两把刷子。
陈致远继续询问道：“老哥是什么单位的？”
中年男道：“我叫何东平，是金州化学工业公司的。对了，老弟，你怎么称呼？”
“我叫陈致远，在江宁大学读书。”
“江宁大学？我们公司有不少人是江大毕业的。江大的化学专业”何东平翘起一个拇指，赞了一句，然后问道：“金州化学工业公司你知道吧？”
何东平介绍了起来：“金化可是浙海省数一数二的企业。我跟你说，过去金化在整个金州市，不，就算是在整个浙海省，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单位，在以前我们可是能和浙海麻纺厂比肩的。
“浙海麻纺厂也听过吧，在五十年代，那可是亚洲最大的麻纺织基地，光上缴的利税就占到整个杭城财政的八分之一。现在嘛，你应该听人说过吧，现在的海麻就是一家“四靠”企业。”
“四靠企业？这个我懂，不就是企业文化嘛。”陈致远顺嘴就说出来了：“一靠以人为本，二靠从“头”做起，三靠注重实效，四靠深入贯彻。”
陈致远说得头头是道，因为他曾经看过一篇MBA文章，说的就是企业文化建设有“四靠”。
“老弟，你可真幽默！”何东平先是一脸懵逼，然后哈哈大笑：“这“四靠”被你这么一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我所说的“四靠”可不一样！”
何东平颇为自己卖的关子感到得意，他说道：“海麻这几年连续亏损，亏了好几千万。他们发不出工资，厂长只能去找银行贷款，这就是一靠：工资靠贷。”
“工厂机器开着就需要各种费用，比如原材料费、水费、电费等等。工厂资金困难，但这些费用必须保证，所以这些费用就需要从别的地方抠出来，这就是二靠：费用靠抠。
继续说：“你想一想，过去海麻厂效益好的时候，各种福利和奖金，一年四季发时令水果不说，过年过节发米发油发各种东西，夏天汽水、冰棍和酸梅汤，冬天取暖煤。现在是一样都没了，只能靠想象、靠怀念过去。这就是三靠：活着靠精神。”
又说：“企业都经营成这样了，现在连基础的承包数都完不成，可说是无力回天了，赚钱就不用想了。这就是四靠：发财靠做梦。”
“我......”
陈致远无语的看着何东平，原来是这么个“四靠“企业，总结下来：工资靠贷、费用靠抠、活着靠精神、发财靠做梦！这何东平还挺幽默的。
何东平卖弄着他的小聪明，颇有成就感。他扔下啃得比狗啃的还干净的鸭架子，转身回到他的铺位抽出一张废报纸擦了擦他满是油花的手，然后从小包中掏出一盒烟，递一根给陈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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