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等菩提回答,就说:“我回去给他邮点。”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忧虑,菩提心生不忍,低声问:“是很重要的人么?”
“……很重要。”陆尧说:“勉强算是朋友。”
菩提提醒道:“这话矛盾了。”
“不矛盾。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陆尧移开眼睛,视线落在了那两根竹签上。仔细算来,已经……快十年了。
菩提跟娑罗的这一场争吵,说是沧海桑田都不为过,两个人都情难自制,却还愿意别扭下去,十几年对他们来说,大概就是几个开花结果的轮回。然而对他跟云姜而言,不是。
“我觉得很愧疚。”陆尧说:“所有人都觉得他手段残忍,孤僻冷漠,我是唯一一个真正了解过他的人。”
“他是个很随心所欲的人,曾经捧着一颗心,说已经被讲烂了的段子,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让我笑一笑。”
他扶着额头,觉得难受。
“也不是什么……什么一往而深,就是,你明白么?一个人过久了,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说服自己去接纳外物,我只是占了这个便宜,恰好出现在了那个节点上,换成什么小猫小狗,他也会费尽心思的去讨它喜欢。”
菩提问:“那他讨到你喜欢了么?”
“没有。”陆尧说:“他碰了一下,我没抬头,他就缩手了。”
通道跟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竹签的一大半都插在松软的泥土中,看上去崭新依旧,跟十年前没多大差别。
他当时并不想跟云姜有多大接触,于是云姜碰过来的任何东西,他一眼都不看。
他觉得不牵扯,就不会有因果。
牵扯有没有不一定,但是因果一点没少,时至今日,反而负债累累。现在想想,如果他当时抬头了呢?大概就是另外一种结局了。
菩提惋惜道:“听起来真可惜。”
他又问:“那你呢?”
陆尧一顿。
大概是因为菩提跟娑罗同出一源,他心头又被这件事烦扰了很久,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这会儿菩提问出这句话,却刚好把他问住了。
“你看,你说你愧疚,说你对不起他,还说了他待你很好。”菩提提醒说:“可是你唯独没有说,他对你算什么。”
云姜对他来说……算什么。
陆尧沉默了。
特殊肯定是特殊的,但是再具体的就说不出来了。
说人生导师,那肯定算不上,云姜当时好吃懒做、整天瘫在沙发上的样子给他留下了不小阴影,以至于他后来看见巫龄没骨头的样子都忍不住上去踹两脚;说家人朋友也都算不上,他回邺城后很少再跟云姜有联系,谁问起来都说不熟。
可要是真不熟,云姜凭什么连命都不要、把晏轻留给了他?
再仔细想想,这些年他们一个留在云南,一个守在邺城,过的日子其实跟以前一样。
不交流,却还是相濡以沫。
“家人吧。”陆尧想了想,觉得这俩字不太准确,又补充道:“死了的家人。”
“哦……”菩提指指他身后,问:“那这个呢?还活着的家人么?”
陆尧诧异扭过头,平静黝黑的河面漾开几道波纹,少年两只手撑在河岸上,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像是艳丽的水鬼,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他见陆尧看过来,有些局促。
陆尧顿时一个咕噜爬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枯草灰尘,说:“哟,怎么还跟过来了?”
菩提从后边抛过来几个果子,陆尧背后长了眼一样,一个不漏的接住,只留了一个在手中,剩下的全都塞进了裤兜中。
菩提眼瞧着他要走远,扬声道:“别忘了给我捎的话!”
陆尧应了一声,蹲在河岸边,点着晏轻额头,把他往水里按。
两个人过了河,还没爬上去,陆尧就被掀翻了。晏轻把他按在河岸边,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泛着凉意的皮肤紧贴在他身上,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逼供:“捎什么话?”
“给娑罗的。”陆尧也没想瞒他,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添了一句:“我要是娑罗,听到这一句‘我想你了’,得憋屈死。你说人姑娘图什么呢,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让他低头认个错嘛。”
他拍拍晏轻的腰,说:“起来。”
晏轻慢慢爬起来,想了想,问:“那娑罗会过来么?”
“我觉得不会。”陆尧说:“娑罗不是不懂他的心思,但是明白是一回事,不耍性子是另外一回事儿。你想想,要是我被外派出差好几年,领导不拦着我回来,我偏偏要为了别人守在那里,你在家等我好几年,想得受不了了,托人给我捎个定情信物,就盼着我回来跟你道歉,哄你说,对不起我错了,工资比不上你重要——结果我还是不回来,就说一句‘我想你了’,你会不会更生气?”
晏轻点点头,说:“生气。”
“哎。”陆尧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姑娘家心思还细,娑罗指不定给他记了多少账。”
他这句话刚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猫叫,石头上整齐的摆放着他的外套,奶猫蹲在上边,一步都不敢动,跟那块带着陆尧气息的布料相依为命,好不可怜。
晏轻的脸色顿时绷紧,陆尧冲猫一伸手,后者踉踉跄跄,四爪不稳,像是一团小雪球,冲着他滚了过来。
在他把猫抱到怀中前,晏轻已经挡在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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