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的光景，餐厅里的顾客寥寥无几，餐桌上插着一束快要凋谢的花，唐瑜意外地没有把自己装扮成光鲜亮丽的模样，她穿了一件白色碎花衬衫，白色材质倒更显得她的脸色像干枯的树皮。
她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不少，颧骨高高地突起，薄薄的衬衫下面仿佛只剩下骨架，冉迢瞧着她难看的脸色心口顿时一阵不舒服。
“你……”她看着他的到来，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你要吃点什么？”
“我吃过了。”冉迢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语带讽刺，“冉博睿不给你钱？你这是要饿死鬼投胎还是准备让我养活你？”
他话说得难听又毫不留情，唐瑜被他的刻薄讽得面色愈发颓唐，她颤颤地坐了下来，把自己面前的一杯白开水推到冉迢面前：“那你……喝点水。”
冉迢抬眼静静地看着她。
“我没喝过……”唐瑜嗫嚅着开口，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是温水……”
他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一周前他接到唐瑜的来电，震惊过后联想起冉博睿之前给他打的那通满是威胁的电话，虽然他不知道唐瑜突然想见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也许她能为他解答疑惑。
他十几岁时就一直想着要让自己过得好，等唐瑜回来后他要骄傲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没有她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比她在自己身边时更好。
可真当他看见如今唐瑜这副模样，他又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自己那些想炫耀的小心思在此刻也变得幼稚又可笑。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杯子推到了自己面前，冉迢注视着里面透明澄清的液体，“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
“你……”像是所有久别重逢的故人开场，唐瑜开口问道，“过得好吗？”
冉迢扬眉，不屑地笑：“你觉得呢？”
唐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角的皱纹深得像怎么也扯不清楚的线团：“冉博睿……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
“你知道？”冉迢怔了下，接着讥讽地说，“那通电话的内容不会你指使他的吧？”
“没有没有！”唐瑜否认得极快，“他就打电话通知了我一些事。”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唐瑜垂头躲避冉迢有些逼人的目光，“他说我儿子跟喻家的……搞在了一起……”
“是同性恋。”
冉迢花费了好久才把唐瑜这短短几句话消化干净，他不可置信地笑了起来：“你不会也觉得我恶心吧？”
“没事，你觉得我恶心也没关系。”冉迢双手松松握成拳砸在餐桌上，他忽然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反正我也不是你儿子。”
唐瑜蓦地抬头，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冉迢看着她的唇动了动，目光里流露出哀求。
她无意识示弱的表情却让他更恼火，冉迢略抬高了音量，觉得好笑：“你来找我的目的不会是想着要我原谅你吧？”
“冉家……”唐瑜听着他的质问，重新低下头，她艰难开口，“冉家要选下一任继承人……”
“那关我什么事！”冉迢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朝着脑门上冲，他控制不住地低吼，“我是冉家人？！”
“冉博睿是有一个儿子！咳咳……”唐瑜一激动就开始咳嗽，她涨红了脸，咳嗽的声音像是破败的风箱，“咳咳咳……”
冲动稍稍冷却，冉迢被这咳嗽声拉回了一点理智，他皱着眉把眼前的水杯推了回去。
唐瑜抖着身子伸手拿起了水杯，冉迢瞥见她干燥的手背上青紫一片。
“在我生下你不久后，冉博睿的太太也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唐瑜惨白的脸上晕出两团红，仿佛久病的人往自己的脸上涂了两抹胭脂，她喝了点水，气虚不足地小声讲道，“冉博睿很喜欢他的这个儿子……”
“然后呢？他人在哪？冉博睿为什么来找我？他脑子里装的全是草？”冉迢打断了她想要讲故事的念头。
唐瑜双手捧着水杯，掀眼看着冉迢，岁月已经令她不再年轻，她展了眉眼，笑起来的模样有些渗人。
“他在精神病院。”
冉迢愣住了。
“当时查出来的时候，医生说他有严重的恋父情结……”她把每个字都咬得很轻，像踩在云端，可每个字却又落到了实处，“你说，人是不是真该信因果报应？”
“他不好好对你……”她凝着冉迢皱成川字的眉头，“养了个儿子想爬他的床……”
“你别说了。”冉迢烦躁地开口。
“他威胁你！不过是想借你去拿冉家的那笔家产！就算你不答应！他也对你无可奈何……”唐瑜隔着饭桌一把抓住了冉迢的手，冉迢想挣脱却被她紧紧钳住，巨大的声响引起了餐厅服务员的注意，冉迢束手无策只能紧皱着眉任由她抓牢了自己。
唐瑜像是已经听不进冉迢对她说的任何话，她瞪着无神的一双眼，轮廓与眼前男生的眼睛像了八分。冉迢看着她手背上的青紫，自嘲地笑了笑：“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唐瑜喃喃开口：“你是我儿子……你喜欢谁我都无所谓……我只想你过得好……”
“那你之前……”冉迢抬起头直视她，“就是你跟冉博睿一起来找我的那次，你为什么要帮他？”
“我……”唐瑜仿佛被抽光了力气，在冉迢诘问的目光下她慢慢低下了头颅，“我……我想要钱。”
“你说人有因果报应。”冉迢趁机掰开了钳制在他手腕的手指，他站起身平静地反问面前这个自称是他母亲的人。
“那你的报应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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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那束半枯萎的花上有一朵枯败的褐色花瓣，仿佛在预兆着什么，在冉迢走后，这朵花瓣终于摇摇晃晃坠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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