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义脸色一变，沈钧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不说话。
方怀义咽了一下口水，艰难道：“师兄……对良夜有什么打算吗？”
沈钧波澜不惊，说：“良夜是个通透孩子，最难得是心性好，虽然霜晨在外私自收徒不合规矩，但好在她也是你一手带大的徒弟，倒也算名正言顺。在我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
方怀义眉头紧锁：“师兄，她在医术上的天分有限。”
沈钧一笑：“有我做老师，这不足为虑。再者你也知道，承袭师父的衣钵，关键并不在于医术高低。”
方怀义直截了当的站起身走到地中央跪了下去：“师兄，良夜当不起的。”
沈钧缓缓向后靠在臂搁上，对着方怀义身上抬了抬下巴：“这衣裳，是你的好徒儿给你做的？”方怀义没答话，沈钧微带怅然的叹了口气：“说是徒弟，实则已经当作女儿看了吧。”
他略有悲哀地看着自己的师弟：“因为视如己出，所以为之计深远，怀义啊，你是真把瑞草堂看作洪水猛兽，半点不肯让你徒弟沾染，师父在天之灵知道你这样看他的一生心血，该作何感受？”
方怀义沉默了很久，哑声道：“师兄应该了解我的心情，霜晨生就一副菩萨心肠，您也并没怎么逼迫不是吗？”他直视沈钧：“我的命是瑞草堂的，可良夜虽身世坎坷了些，终归是被万般疼爱大的，你瞧她表面上干练，实际比帝都世家的娇小姐们也强不了多少，让她去担这一副担子，她怎么能行。”
沈钧微笑：“难道你是想让她当个娇小姐，成日里绣花弄琴，嫁人生子就完了？那她也不必这样辛苦学医了，精精细细养她到双十出嫁，陪上一笔丰厚嫁妆，从此只是深闺妇人。我做师祖的完全出得起这个钱，只看你这个当师父的可情愿了。”
方怀义面露难色，组织了半天语言才道：“师兄……良夜现在还太小了……不然，您别急着送她去无为崖，我也不急着拒绝。等她大一些，我们让她自己决断，总比我们两个在这里替她定前程的好。”
沈钧哼了一声，默默端起茶盏，若有所思道：“自己决断……我倒是让我那不肖徒自己决断，看看霜晨决断出来个什么，怀义，你师兄年纪不小了，此事一日定不下来，我一朝命尽后瑞草堂便定是你的担子，你能不能行，自己想吧。”
方怀义听他话音里已有松动之意，放下心来，站起身赔笑道：“师兄会长命百岁的。”
良夜下定决心趁着没有课业的几天好好玩玩，隆冬时节，除了雪景也没别的可赏。达官贵人的私院进不去，像永福寺定禅院九回塔等帝都远近出色的园林她都带着碧幽逛了个遍，连带帝都街巷也混熟了，尝过了不少名酒家的手艺。
年底了，不少铺子都已经收拾关门回家准备过年了，胡人没有过年的规矩，自然不肯把商肆关张，反而减价促销。良夜和碧幽便在东西两市胡人商铺中多有流连。
良夜在一家珠宝铺子挑了一对楔形锤纹琉璃片耳坠子，和老板东拉西扯闲聊了半晌，杀掉不少价钱，那老板听说她想吃炙肉，操着夹杂口音的汉话推荐了一家食肆，说是老餮才知道的老铺子，做炙肉是一绝。
良夜馋嘴，便按着老板所说去寻那食肆。
碧幽本来担心是家苍蝇馆子，不过近前看了却是家干净气派的酒楼，不过装修陈旧些，地段有些偏僻。
也不知是临近年关人少还是这家店本就生意凋零，厅堂空荡。店小二原倚在门边打瞌睡，迷迷瞪瞪打量来客。良夜戴着幂离，面纱下面露着一截生丝裙角，绣着星星点点的迎春花，针脚细密考究，碧幽生得秀美，亦打扮精致。小二觉得来客身份不凡，赶紧精神起来殷切引上二楼雅座。
良夜看见大堂里有个坐着看小人书的说书先生，落座后便跟碧幽悄悄讲了几句。她们点了些吃食，碧幽下楼去跟说书先生吩咐了几句话。
炙肉很快摆了上来，良夜尝着便觉那老板所言非虚，果然味道绝佳。
这时大堂里惊堂木一拍，只听那说书先生朗声开腔道：“都知我们大祁先后两位战神，武瑛皇后一代巾帼，用兵如神，威风赫赫，声震南北，上任安武侯剑指北境，威名传遍草原，叫蛮族闻风丧胆，这二位都深受咱们大祁百姓的爱戴。不过今日要说的却不是这两位，而是当今安武侯，老侯爷和翌江郡主的独子孟出。
“这位小侯爷可谓门第高贵，生下来就占尽世上风光，连当今圣上也无比垂爱，只不过小侯爷过了年就满二十三，既不见他父亲的勇武威风，也没有其母亲的端方高贵，竟活脱脱长成了个纨绔子弟。比如这次西北作战，他先是胡闹引战，后又指挥无能，战事一日日吃紧。真不知将如何收场。他早也显出不学无术，耽于享乐，话从何起呢，就先说他幼年……”
良夜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等听到孟出在南疆军中荒唐放荡秽乱军营一段，终于忍不住神情复杂的挑挑眉毛。待要再听下去，包间的门被敲响了。
碧幽开门，竟是云亦真身边的侍女石榴，看见了她们二人喜笑颜开道：“我们大姑娘见楼下停的车像是姑娘的，遣我来瞧瞧。果是良姑娘在这儿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