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在开口让元明清喊他“宋哥”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被把住的居然会是自己。
喊他“宋哥”的人不在少数，是哥们儿之间没大没小的调侃，女生为了找他帮忙拉近距离的方法，甚至老孙平日都会故意逗他“宋哥，你来看看这道题怎么个解法呢？”
但是像元明清这样认认真真地，喊“宋哥”就只是为了软和地唤他还是第一次。也是唐宋第一次被叫得有些……局促？难为情？不知所措？唐宋自认为词汇量还不错，却无法为现在的情绪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他难得主动想去照顾一个人，或许这就是……弟弟的不同之处吧。唐宋只能这么想。
但当下，他只能故作矜持地微微一点头表示回应：“嗯。”
然后，两个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想道，以后还是别叫宋哥了。
因为学校离家不算远，又是结伴回家，于是两人干脆上完第四节晚自习才回家。
晚上除了天色漆黑以外和白天没有什么差别，路上依旧只有他们，这条街还是他们的。
唐宋一直很喜欢晚上这段回家的时间，是一天内难得的自由时刻。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和他并排骑，还能一起唠唠嗑。
“今天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唐宋的声音伴着晚风吹到元明清耳畔。
元明清用力冲他点了点头：“挺好的，老师同学都很好。”
“那就行。”听语气是真的开心而不是勉强，唐宋也就放心了，没再多问，“你以前的学校是什么样的？”
“……”唐宋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元明清的回答。转过头看元明清，他的神情在路灯的光影交错下忽明忽暗，看不清楚。当唐宋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时，元明清的声音才模糊地传来：“……有很多活动，人很多，学校很大，然后……”还是很无聊，很难受，很空旷。
唐宋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头一回觉得自己不会聊天。他皱起眉，隐约有了些猜测，话到了嘴边却也问不出口。于是两个人沉默着，直到站在家门口。
“明天见。”还是元明清打破僵局，温和地笑了笑，看不出与白天有什么差别。
“明天见。”唐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明天也要开心哦。”
婆婆也是这样对他说，明清，换了一个新环境，你要开心。
可是，要怎么样开心？离开以前的一切，就会开心吗？
那些东西依旧缠着他，把他溺在黑夜的梦魇里，窒息感包裹在周围，生或死都太难受。
一会儿是很多双眼睛，黑白分明，恶意也同样清晰。不是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恨，而是带有探寻意味的好奇。黏稠的目光是凌迟的刀，他不能死，却宁愿死。
一会儿是走动的人影，他明明看不清，却知道有很多面孔，至亲的，熟悉的，陌生的……
是爸爸冷漠的背影，妈妈崩溃的表情……额头上有撕裂的痛楚，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蜿蜒着流下让他睁不开右眼。
那时候他多大？想不起来了。
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躺在中间的人是谁？
婆婆含着泪对他说：“明清，这不是你的错……”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没错，可因果相报，他被无辜卷入，却无法脱离。
元明清挣扎着从梦魇中挣脱，他躺在床上，呆愣地盯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拨开湿透的额发，去摸额头上隐隐灼痛的地方，摸到一片冷湿。
脸上是干燥的，他没有哭。
已经天亮了。
这次是唐宋早一点，在停车棚下等他。元明清在远处对他挥挥手，脚步轻盈地向他跑来，脸上仍是带笑的：“今天你比较早。”
唐宋歪着头凝视他一会儿，直看得元明清脸上露出一丝熟悉的窘迫后才笑了笑，移开视线：“帅哥都起得早罢了。”
元明清：……
两人先后跨上自行车，谁也没提昨晚的一点不同。
昨天的事并不是唐宋的错，他无心提到而已，不提那些东西也依旧存在。
元明清以前可能有什么不好的经历，也许与学校、家庭都有关。
可元明清没说，唐宋也没打算问。总有机会去了解，去坦白，但不是现在。两个人默契地保持着这个隐形的平衡，谁也没提。
今天的第一堂课是语文。
现在还是升旗仪式结束之后的空闲时间，教室里还正热闹。
“今天的课估计都不会正儿八经地上，基本上老师都不讲课，就讲讲自己自己上课的要求，和大家认识认识就差不多了。”唐宋正趴在课桌上，手里折腾一只不知道哪儿来的一个小魔方。
元明清点点头，翻阅手中的语文教材。
“我们的语文老师是哪个？不是叶婆婆了？”后排的王深博不甘寂寞。叶婆婆是学生给往年经常教实验班的语文老师取的称号，“不是，好像是……”唐宋话没说完，被旁边的元明清拍了拍，立马把魔方塞抽屉里了。
穿着高跟鞋走得“哒哒哒”地是一个矮小的年轻女人。她个子不高，穿着高跟鞋能勉强够到一米六，大概还没满三十，化着精致的妆，穿身校服说她是学生也有人信，一走进教室就得到了全班热情的欢迎。
元明清有些不可思议：“你们教语文的老师这么年轻？”“居然是她啊……”唐宋嘟囔道，同他咬耳朵，“以前那个……就叶婆婆，还有几年退休，申请教高四去了。她教学成绩好像挺好，市里这两届高考的语文最高分好像都是她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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