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境一直不错，不是贫寒门第。但买书却是受限制的，倘是要买辅导教材，要买老师指定的图书，和课业有关的，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向爸妈伸手：“老师要我们……给钱吧！”他们从没有别扭过。可是要买小人书、杂书，又好像从没有“不别扭过”。父亲还好，有时会给点，说：“先把功课学好……”母亲则用眼盯着我：“先不看那些书，你看你那功课，丢人！”
但我自幼爱看“那些书”，《哎呀疼医生》呀，《果园小姐妹》啦，《宝葫芦的故事》，种种，还有高一点层次的《聊斋志异》《红楼梦》这些书则是初中之后读的。
到哪里去读？去新华书店“蹭读”。
过去的书都是开架卖的，没有什么封闭，一架一架的新图书摆在砖地上，买书的人在架中穿行选书。你站在书架边，读书吧，可以从开店门读到打烊！当然，你不能把书弄破了或者弄脏了。你看书，工作人员是不会骚扰干涉你的。我读“三言二拍”，读《西游记》中下卷，读《水浒传》《聊斋志异》，都是在这里站着读下来的。
我本也是去图书馆借书来读的，这当然方便。学校里一般都有个小图书馆，但书少，还要看管理员的脸色，渐渐就不去了。有一次，我到外头图书馆借阅王士禛的《池北偶谈》——那是线装珍版，当时书店无售，管理员呵斥我说：“你凭什么借这套书？！这是珍版！”从此，我一步没有再踏进图书馆。我成名后，他们需要一张我“在图书馆看资料”的照片。我还是去照了。这里毕竟还是给过我一些东西，不能记人小过而忘人大情。然而话说回来，自从那次受斥，我再也没有进过任何图书馆。
但就我的感觉，新华书店的人更开明一点，而且这里的书并不少。我在这里买过五辑《清史资料》，许多故宫“中国第一档案”的集本，大量的清人笔记、笔记小说……我大致是买书不借书。我的藏书有一些是从废品站买来的，其中一些是很珍贵的孤本，多数则来自书店。
新华书店成立七十周年了，即以此文纪念我心中神圣的精神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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