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吾儿类我
在深夜时分,嬴恤等人大部队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咸阳城灯火通明,巍峨的城墙和宏伟殿群让人心驰神往。
“公子,官驿到了,夜深不便入城,末将前去交接文牍,明日上午我们就可以入城了。”
任嚣来到了嬴恤面前抱拳道。
嬴恤含笑点头:“那便烦劳任将军了。”
秦国人的严谨和周密在细节之处体现无疑,官驿作为专门安置来不及入城的尊贵客人的地方,简洁大气,细节处也不失雕琢,嬴恤把自己随身携带,用来证明身份的‘验和传’交给驿丞后方才获得入住资格。
从这里可以看到咸阳城虎踞嵕山,南穿渭水,视野开阔。
此时那名震天下的阿房宫还没有出世,但也看得出来宏伟气魄了。
嬴恤神情恍惚,幼年之时在这里成长,此时重游故地,却多了几分生疏。
上一次他是近乎避难的离开咸阳,这一次,他将光明正大的来攫取属于他的权力!
……
咸阳宫。
“陛下,八公子已经到了咸阳城外。”
一道黑影悄悄的走入大殿,在案牍前的威严身影面前跪了下来。
嬴政揉了揉眉心,道:“恤儿可还好?”
“公子受了箭伤。”
黑影话未说完,嬴政皱起的眉头就让他压力倍增。
“不过幸赖处理及时,伤势得以控制。”
黑影连忙解释,这才感觉身上的压力稍轻。
“那边的情况可查清了?”
嬴政忽然发问。
“截杀八公子的是胡人,这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请陛下过目。”
黑影小心翼翼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木简。
嬴政面色沉了沉,眼底深处隐隐有怒色酝酿。
有侍者上前将竹简拿了呈上。
嬴政怒哼一声,直接摊开看了起来。
初始的时候还十分的阴沉,但到了后面却眉宇舒展隐隐有开怀之意,瞥了一眼下方之人,道:
“你先下去吧。”
“喏!”
嬴政又拿起竹简看了一遍,忽然道:“宣蒙毅。”
不久。
“上卿蒙毅请见。”
“让他进来!”
一名头戴高山官,黑衣,五官清逸的中年男子匆匆进来,而后弯腰道:“臣蒙毅,见过陛下,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蒙卿你先看看这份文书。”
嬴政笑了笑将竹简递了过去。
蒙毅心中疑惑,面上不露分毫,双手过顶恭敬接过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的手就是一哆嗦,一目十行的看完,他直接面色沉重的拜倒在地。
“臣代兄长请罪!”
说着,他的头深深贴在地上,默然不语。
嬴政看了他半晌,忽然笑道:“朕若是要问罪,还会叫你过来?蒙恬不是圣人,总是有疏漏的时候,朕岂是小肚鸡肠之人。”
“代陛下守御地方,便是疏漏也绝不容许,这一次是两百人,难保下一次不是一千人,一万人!请陛下责罚!不罚,不足以彰法度,不罚,不足以戒兄长骄心!”
蒙毅却并不起身,狠狠的磕了一下头,眼神中有着睿智。
皇帝的情分就是用一分少一分,到了情分尽了,那蒙家的势也就到头了,蒙毅深信这一点,所以从来都不偏私,惩处了蒙恬固然是损一时之利益,但情分在,就什么都好说!
嬴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直接上前将他扶起,道:“你啊你,也罢!”
他踱了两步,忽然转过身,一双摄人的眸子盯着蒙毅,道:
“蒙恬守土有失,罚俸半年!另,胡儿焉敢欺我泱泱大秦?使蒙恬遣人出关,替我问一问草原诸部‘谁给他们的胆子动吾子嗣?!’
让他们一日之内交出罪魁祸首并移其族!交不出,朕不问缘由,将士出关扩地百里,凡在百里之内的胡族,杀!”
一个杀字落下,大殿之内煞气纵横,蒙毅冷汗直流,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橹不过如此!
一天的时间能做什么?就算是胡人有心交人,恐怕也来不及,这是摆明了要他们流血!
“臣,谨奉命!”
蒙毅咬着牙关低声道。
“嗯,要确实告诉他们,不要再想把爪子探入中原!若敢违背,亡族灭种!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嬴政一甩袖子回到龙椅之上坐下。
蒙毅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劫蒙氏算是过去了,无损利益,同时,他暗暗对嬴恤在始皇帝心中的地位感到惊讶。
“蒙卿,你看我这八子,何如?”
忽而,嬴政笑吟吟问道。
蒙毅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道:
“当年《谏灭六国疏》臣曾度过,固然有所偏激,然而殿下于天下事之洞明,却让人叹为观止。如今,以区区两人硬战二百人,逆境犹自不屈奋砺,兼且反杀,这实在是……”
他斟酌了一下,沉声道:“殿下有献公之英睿,武王之猛鸷!”
还有一句他放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嬴恤像极了早年的嬴政。
嬴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道:“比我如何?”
蒙毅被这一句吓得再度拜伏于地,道:“陛下功盖三皇,德超五帝,千古第一人,怎可做比?”
“哼!我最讨厌就是你们这些人违心阿谀,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有何难言?吾儿有英雄气,割肉拔矢而色不变,类我!”
嬴恤哼了一声,大笑起来。
轰隆隆!
蒙毅只觉得脑袋里轰隆隆一片,彻底成了浆糊,心中的震撼如怒涛一般翻卷不惜。
难道,这咸阳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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