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道临正在专心致志地啃馒头，孙氏走到旁边坐下，并吩咐所有下人退下。
“这馒头好吃吗？”孙氏问道。
“嗯嗯嗯！”陆道临连连点头。
“可知道这馒头多少钱一个？”孙氏接着问。
“这还真不知道。”陆道临嘴巴里塞满了东西，话说得含含糊糊的。
“十文钱一个。”
陆道临一听，惊讶得咽着了，赶紧灌了两口茶，强行把东西吞下，这才道：“嘶嘶……这还真是贵，我平时吃的馒头，才两文钱一个。”
孙氏大笑了几声，又道：“这就吓着你了？要知道，这不过是仆人的吃食，主人家吃的汤面、胡饼、小米粥、炖肉，那更加精致美味，也更加昂贵。”
说罢，孙氏又指了指桌面上放着的茶杯，再问道：“你又可知道，这茶叶多少钱？”
陆道临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茶叶是从福建千里迢迢送洛阳的，一两茶叶要十两银子，也泡不了几回。”
孙氏顿了顿，用手指捻起陆道临的衣袖，继续一样样数着道：“这套喜服，是尚艺轩的出品，用的是整个洛阳最好的裁缝和绣娘，一套要一百多两银。
内衬汗衫是广福记的，便宜些，但加起来也要十几两。
还有你穿着的鞋子，也要十两银子。”
陆道临明白孙氏话里有话，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伯母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老身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人啊，贵有自知之明。”孙氏阴阳怪气地说道。
“您是希望我知难而退？”
孙氏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
陆道临的表情相当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只淡然地再问了一句：“这是伯母的意思，还是小姐的意思？”
“我们母女都一个意思。”孙氏斩钉截铁地回答，见陆道临没有要点头的意思，随即又拍了两下手掌。
掌声过后，仆人捧着个木匣子进来，打开之后，整个饭厅都变得亮澄澄的。
孙氏自顾自地说道：“我家倩儿是千金小姐，相貌端庄贤良淑德，还自幼饱读诗书知书识礼。
咱们独孤家只要漏个招女婿的口风出去，上门提亲的人只怕能从府门口排到洛水岸边，还能把人挤下河。
你也莫怪老身话说得难听，老身不过就事论事有话直说。
无论家势、相貌、才情，倩儿都不是你这个道士能够高攀得起的。她绝不可能跟着你挨穷受苦，你也莫要痴心妄想。”
孙氏话锋一转，继续道：“只不过，咱们独孤家是世家门第，绝非无情无义蛮不讲理，此番确实是我们亏欠了你，这笔钱就算是独孤家对你的补偿。
你拿了这笔钱，买座宅子再置些产业都绰绰有余，到时候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好好过日子，也不失为美满幸福。”
最后，孙氏把银子推到陆道临面前，笑着问道：“你明不明白啊？”
“晚辈都听明白了。”
孙氏点了点头，刚想说一句‘你明白便最好了’，却没料到竟然被陆道临抢过话头。
“伯母的意思晚辈明白了，那伯母是不是该听听晚辈的意思呢？”陆道临如是说道。
孙氏的笑容骤然消失，皱起眉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晚辈一开始是打算退婚的，结果却被你们抓回来强迫着成了亲，昨晚考虑清楚之后，便想着今天向独孤小姐和伯父伯母提出和离。”
孙氏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又瞬间挤满了笑容，道：“那你的意思是……”
陆道临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就在刚刚，小婿改变了主意，这婚，我不离了！”
陆道临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转身离开，孙氏目瞪口呆愣在当场，傻住了好一会儿才追了上去，一把拉住陆道临，骂道：“臭道士，莫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陆道临完全不受威胁，依旧一脸淡定，道：“小婿与娘子早有婚约，昨日的婚礼有长辈证婚，有媒婆主礼，有宾客到场祝贺，独孤倩是我陆道临名正言顺的妻子，谁都否定不了这个事实。
和离需要双方同意，小婿是铁定不会同意的了，所以……这事门都没有。”
“你不愿意和离，我们就去见官！”孙氏被惹毛了，大声呼喊道：“阿旺阿财，把这臭道士送去见官。”
陆道临冷笑一声，条理清晰地继续说道：
“见官小婿也不怕！
所谓夫为妇纲，妇人告夫者，莫论是非，先判刑两年。丈母娘真舍得宝贝女儿坐两年牢？
退一步说，就算你们愿意承受这个代价好了，但道理站在小婿这一边，你们根本告不赢。
要官府判离，只有两种情况，那就是‘义绝’和‘违例’，小婿这两条一点也不沾。
至于打官司的银子，我家的小道观破是破了点，但地皮挺值钱的，足以应付。”
陆道临言辞犀利有理有据逻辑严密，孙氏竟找不到一丝破绽，张开嘴巴半天，竟说不出一句字来。
无话可说就不要再说，孙氏发起狠来，把心一横，竟然命令下人把陆道临打一顿赶出去。
“够了，这种事情传扬出去，独孤家颜面何存？”独孤恒及时出现喝止了闹剧。
“老爷，这小子、这小子……”孙氏不依不饶。
“住嘴！还嫌不够丢人吗？”独孤恒冷哼了一声，命令两名仆人道：“你们送夫人回去。”后又警告道：“今天的事情，谁也不准泄露半句。”
等孙氏离开之后，独孤恒才回过头来，笑吟吟地安抚道：“作出如此闹剧，都怪老夫一直纵容这泼妇，希望贤婿不要往心里去。”
“大家都是一家人，家人间吵吵闹闹寻常事，小婿自然不会介怀。”陆道临同样笑吟吟地说道。
“嗯~”独孤恒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又道：“内子被老夫惯得多了，脾气大不说，那张臭嘴更是不饶人，贤婿想来是听了些难听的说话，心里有怨气，才会如此决断地拒绝和离。
老夫为人最讲道理，实话实说有句讲句，和离不仅是为倩儿着想，同时也是为贤婿考虑。
如今贤婿正在气头之上，任何决定都不过是意气用事，何妨等消了气冷静下来，再慢慢作考虑呢？”
“老丈人教训的是！”陆道临心想，比起丈母娘，丈人这老狐狸难对付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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