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酷暑未消，天空被烤成了半白半蓝的颜色，一辆黑色越野突然闯入这清新之中，惊得过路的人都赶紧别身躲开——
生怕被那一车不知从哪儿沾染来的黄泥给溅一身。
越野开得飞快，像在黄土高原冲浪似的。终于，车主好像发现车屁股后面少了什么，挨着路边停了下来。
一颗头从驾驶室里探了出来，长长的紫色卷发在烈日下泛着光泽。
顾秋简一手挡着额上的刺眼强光，一边伸长了脖子往后头望，连车带主人实在过分惹眼，旁边的人都忍不住顺着她的视线一起往后看。
终于，一辆银色小电瓶慢悠悠地载着一个长胳膊长腿的女孩拐弯过来了，顾秋简“啧”了声，看着小电瓶在自己眼前蚂蚁搬家似的经过，直到到了车前面，这才继续开车跟上。
从繁华的街头辗转几番，一扇宏伟的校门立于眼前。
顾秋简下车，关门，将包遮在头顶，湛湛挡住了刺眼日光，勉强看清了校门口金光灿灿的几个大字。
“西槐女子高中，是这没错了。”
确定完了目的地没走错，她往后一看，想叫人过来，结果发现于帘那懒癌晚期早就寻了个阴凉处藏好了，倚在小电瓶上不肯下来，头盔都不肯摘，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还有她身后的学校。
按往常的脾气顾秋简早就上去揪着耳朵给她灌输社会主义思想了，但是今天不一样，她们娘俩才开了将近一整天的车从北方跨到南方，什么都来不及收拾，放了个行李就赶过来新学校报道——
路上于帘吵着要买一辆小电瓶，耽误了些时间。
顾秋简走过去，脚上硬邦邦的马丁靴踢了踢于帘修长的小腿，“干嘛呢？赶快进去报道啊，等着校长出来接你吗？”
于帘的眼睛从头盔里望了出来，那漆黑的眼珠里像个寒潭，不带半点温度，大热天的愣是给顾秋简看出了一背的冷汗来。
“说句话啊，祖宗？”顾秋简不再和她对视，换了个方向站着，脸看着学校门口那几个金灿灿的字。
不得不说，南方的热还真是和北方不一样，空气里除了热度还有湿度，黏糊糊的，在北方待了那么长时间，她都快忘了南方是个什么样子了。
于帘很久没出声，后来终于妥协——一直戴着头盔太热了。
顾秋简看她把头盔摘了，以为是愿意和自己说话了，从包里摸出张卡递过去，“我晚上要飞埃及，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你跟着外公外婆好好住，别用他们的钱。”
于帘把卡接过来，颠了颠，终于张嘴，“里面有多少钱？”
“就存了五万进去，没了再给我打电话。”顾秋简觉出不对，“你以前从来不问多少钱的，这是怎么了？”
“五万就把我打发了？”
于帘把两条腿放直，在地上踩稳之后站了起来，顾秋简只觉得刚才还和自己平视的人忽然她就只能看见个肩膀了。
“……你怎么还在长？没完了似的。”
于帘居高临下地低着头，宽大的t恤和五分短裤，脚踩着的是最新款的球鞋，脖子上还坠着几条链子，活脱脱个社会女混混，还是超大号的那种。
顾秋简嫌弃地拽了拽她的t恤衣摆，又拽了拽那几条乱七八糟的链子。
“这学校里都是女孩子，我听说校服做得还挺好看的，你以后最好给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收起来，好好穿衣服不行吗……”
于帘深吸了口气，“顾秋简，你什么时候和我爸离婚的？”
从昨天早上她在家里收拾妥当要去学校报到的时候，顾秋简突然杀了回来二话不说地收了一些她的衣服，就连人带行李箱地扔进了车里，然后一言不发地开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的车把她送到了从没来过的南方起，于帘就有点不想认这个妈了。
谁让她和自己那个憨憨的、只会操着东北腔撒娇的老爸离婚的？
顾秋简抬手摸上于帘的手臂，又摸上她的肩膀，再沿着平整的肩线摸到脸上，心念着别人家儿子长到这么大这么高的都不多，他们家一个女儿就这么虎虎生威，让人感觉得踏实得不得了。
于帘任由她摸，一句话也不想说，顾秋简这人最擅长转移话题，她只要开了口就能顺着话杆子往各个方向爬，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开口，和她一直耗下去。
哪怕现在的室外温度将近四十度。
顾秋简摸了个够，感慨了够，将卡塞进于帘短裤的兜里，转身戴上墨镜，大步上了车，掉了个头转到了于帘面前，她探出脑袋飞吻，“宝贝，妈妈爱你。”
于帘咬着后槽牙，看着她把车开得像火箭似的逃了。
于帘掏出手机，通话记录里全部都是打给“……”的，原本这串省略号叫“老于”，结果昨天在车上于帘一生气，给改成了省略号。
关机了一整天，这离了婚的夫妻俩像是心有灵犀似的，这个前脚刚走，那个后脚就终于开机了。
“乖乖？”于德群东北大老爷们一个，专长是撒娇，无论老婆孩子，“怎么啦？想爸爸啦？”
“……你给我严肃点。”
于帘从来没想过她的家会破裂，她那么多朋友的爸爸妈妈有婚姻问题，但是她坚信她的家不会出现这种问题，甚至一向都是以自家的幸福而骄傲的，突然遭遇这样的打击，她的声音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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