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亮了，杨簌还陪着翟羽在X部门做笔录，一边打哈欠一边扪心自问她为什么要对翟羽这么好？这位冷娃娃冰冻少女和她做同学的时候从来没表现出和她有多么亲近多么好，现在突然就好像变成了她红粉知己似的……她明天——哦不——待会还要上班，她到底是要顶着怎样的黑眼圈怎么样憔悴的大饼脸去见人……
打了个喷嚏，杨簌不知道在酒吧已经有多少双眼睛炯炯的盯着她的结婚证，又有多少怨咒已经飘到了她头顶上，继续在想……待会上班……哦不……她突然想起她刚辞职根本不用上班了，那神经突然大大的放松，听着翟羽和罗叆无聊的对答，她终于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翟羽用一种机械的语气将她和徐昇的故事说完了，一直说到了一笑烟云，甚至坦白无底的说到了她怀疑“仁世纪”那位键盘手认识假冒她的唐晓枫，他们对“仁世纪”有企图。罗叆一直在记录，他戴着眼镜对着电脑录入她的证词，一旁另外一位戴眼镜的技术员安静的坐在一边当摆设，她一度以为他睡着了。
这样安静的罗叆，让她有一种迷茫的感觉。
他问一些机械的问题，她机械的回答，说完了以后，她几乎也成了机械，仿佛藏在心里的一切秘密，那些让她思考的痛苦的、感动的关注的，都在问话结束后变得一文不值。
只是陌生人录入的一些文字，甚至录入人对她的痛苦悲伤都没有感觉，既不同情，也不感兴趣。
那甚至让她都不同情自己，她只不过是单恋着一个男孩，在那个男孩死了以后，一厢情愿的想为他报仇……这样的无聊的阴沉的冷漠的女人，谎话连篇，既不美貌也不可爱……她茫茫的想着，世上有谁会关心你呢？换了是她自己，都宁愿去关心在意一个可爱点活泼点的女孩。
“翟羽？”罗叆做完了笔录，打印出来，“在这里签个名。”
翟羽听话的签了个名，甚至没有对那份笔录再多看一眼，站起身来，“我可以走了吗？”
罗叆推了推眼镜，“有什么事我们会和你联系。”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又回过头来，语气疲弱的问，“我可以一个人走吗？”
罗叆有点惊讶，指着杨簌，“你要把你朋友留下？”
她轻声说，“我想一个人走。”顿了一顿，她又说，“她有她的生活。”和她呆在一起，既不安全，也不有趣，她很愧疚把杨簌卷入了这件事。杨簌是个好人，她很感激这一夜有她一直陪在她身边，对杨簌来说，她只不过是个……几乎陌生的老同学，她根本可以不用这么热心的。
她不能一直这么介入杨簌的生活，杨簌并不喜欢她，热心最多也只是基于是舍友的道义。她觉得兴味索然，向罗叆借了张纸，在上面写了两个字“谢谢”，轻轻放在杨簌面前，她一个人走了。
罗叆皱眉看着翟羽。
她就是唐晓枫。
和游戏里老公老公叫着的，死缠烂打非要加入“千里不留名”的少女完全不同。
她并不脑残，是想得太多。
她也不漂亮，完全没有拥有像青蛙公主那样波涛汹涌的身材。
她甚至很沉默……完全无法想象从她嘴里大发娇嗔叫出“老公老公，你最好了给我买个什么什么吧”那种声音的样子。
她也不单纯，说谎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然而她就是唐晓枫。
他伸出五指插入头发，这就是网游，你认识的、熟悉的、甚至是交往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甚至不曾猜中她的任何一面。
这位冷漠少女在游戏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叫徐昇的死者。
爱情？
单恋？
他从她的故事里感受不到一丝甜蜜，甚至没有任何幻想，只有漫长的孤独和冰冷。她单恋着，而她又那样理智，理智得太可怕……她在单恋开始之前便把它掐死了，而在徐昇死了以后，她又让它复活了。
这一整个过程，只像个惊悚电影，而不是爱情故事，唯一给他留下印象的，是这位冷漠少女那卓越的自控力和行动力。
她从来没有追求过徐昇，即使她那么爱他。
得知了徐昇的死讯，她果断辞了职，决意要调查死因。
她放弃一切，为了一个她不曾追求过的男孩。
她为求线索，甘愿在游戏里扮演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角色。
遇见了警察，她没有犹豫，平静的说出了自己所有的故事。
最后她一个人离开，即使她是如此孤独。
她把自己压制得如此好，她没有一点点任何的奢望，从她的讲诉就可以看出她从来没有奢望过徐昇会爱她，她没有奢望过翠如蓝会受她本人的吸引而帮她的忙，也没有奢望过杨簌会将她当做真正的知心朋友，她甚至深深明白自己不讨人喜欢，所以她一个人离开。
就像一朵花在说“我很丑，全世界都不喜欢我，我在墙角，乖乖的自己开自己谢，我很丑，可是我还是在的，我会努力做到像我不在一样。”
她和他的青蛙公主一点也不像，连身材都不像。
罗叆揉了揉太阳穴，这个满口谎话的未成年少女骗了他两次，可是好像……也不太像刚才那么生气了。
没错，他刚才就是在生气，不生气罗大医生能亲自做笔录亲自板着脸做精英状吗？吹了声口哨，他放松四肢摊在椅子里，思考着翟羽的说辞。
这女孩的故事应该是可信的，为什么会有人冒充唐晓枫呢？是因为她盯着一笑烟云不放的做法激起了某些人的怀疑吗？
一笑烟云……仁世纪……
那个假冒唐晓枫的女孩射出麻醉针的做法很职业化，如果她是一名职业杀手——如果一笑烟云也是——那难道是有人想对“仁世纪”的成员不利？要——谋杀其中的一个或者几个？
会不会以往的网游自杀事件都是某个暗杀组织掩人耳目的方法——而实情是雇凶杀人？
他正在漫无边际的思考各种可能性，浑然没有发觉小橘皱着眉在翻已经睡着的那位女孩的钱包，很快翻出另一本结婚证。她对了一下那结婚证上的名字，在电脑的绝密系统上按了几下，调出那位叫做“常希洁”的人的手机，面无表情的打了个电话过去。
“常希洁先生，你的妻子在中辰路358号隔壁睡着了，你什么时候来接她回去？”小橘那甜美的少女嗓音毫无感情的问，她只有在快被夜间室二人组气死的时候有各种表情。
手机那边传来一阵轰鸣的音乐声，她怀疑对方能不能听见自己说话，但手机那端沉默了一会儿，一个俊美清冷的男声回答，“多谢，请稍等片刻，马上到。”
小橘满意的收线，隐约觉得，常希洁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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